褪掉霓虹光晕的日本国

有幸接到朋友的婚礼邀请，一行几个人，提前半 年就订好了往返日本的机票。然而这半年时间里并没有 任何路线的计划，语言的恶补，甚至对景点的了解。我 延续了之前一样的套路，前一天晚上再决定第二天的行 程。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在来到日本国之前，自己对它 总是带着一种不屑，甚至质疑。我是一个不喜欢看日本 漫画、不懂得日本电影有多动情、也不明白日本电视剧 为何好看的人。对这趟旅途的开始，充满了无限的不确 定。

我们选择在东京上野站附近的一家日式传统的 Airbnb 作为这三天的落脚点。楼下的上野地铁站遍布 街区，大概有六七条地铁线路在这里交集，可以方便的 带我们到任何一个想要去的地方。于是下了地铁轻易的 找到了那家标志明显的Lawson 超市，却不知道要从 哪个小门才进得去我们的房间。我们把附近每一栋楼都 上上下下走了一遍，像小偷一样私闯各种民宅及办公区 域。这时候遇到一位好心的女士，我们误闯进了她们的 公司，询问那神秘的门牌号到底在什么位置？即便语言 完全不通，她依然带着我们下了楼，在几栋大厦之间跑 前跑后，用她的当地号码拨通了房东的电话。详细询问 了好久，终于在我们把门打开的那一刻，她才放心的走 了。那是到达东京的头两个小时，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 这座城市带来的温暖。

刚刚抵达东京的这天，是个星期五。我们放好东 西走在附近的小街巷，才发现这里大大小小的居酒屋多 到让人不知如何选择。透过窗棂看得到里面热气腾腾的 煮锅旁边，几位大厨正在认真地烹饪着食物，昏暗的灯 光让这一切变得特别温柔。门口完全没有任何看的懂的 菜单或是图示，我们就随意选择了一家餐馆走了进去。 接下来，大概发生了这辈子目前为止最为尴尬的点菜经 历。服务员开始带着十分热情的笑脸欢迎我们进去，递 上了手写的菜单。可面对这些笔画甚少的片假名，我们 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在朋友运用了 简单的日语单词、英文对话、翻译词典加上手舞足蹈之 后，我们终于完成了点菜这一环节。

等待食物的过程，是纠结而忐忑的，可这样来之 不容易的火锅、烧鸟、厚蛋烧和煎靖鱼，几乎成了我 们在日本吃到最丰盛的一顿晚餐。隔壁桌的几位朋友， 一看样子就是刚刚下班，盘腿坐在了榻榻米上，喝着小酒聊着天，嘻嘻哈哈的样子，好像是脱掉那一身工装， 也便脱下了身体那层坚硬的防御外壳。星期五的晚上总 有它独特的美好，我们也被这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完 全吞没了那作为外国人的尴尬。

不喜欢跟着游客的步伐去赶景点，所以即便是在旅 途中，我也常常睡到自然醒，之后先去住处周围逛逛。出门不远的地方就是上野恩赐公园，周末这天，附近的公 园、博物馆、美术馆和动物园，到处都是一家老小，在仅 剩的几株樱花下，洋溢着只属于春天的那种纯粹的笑脸。 看看沿途参天的大树阴凉下面，有两个街头艺人在用气 球讲着故事，引来好多小朋友目不转睛地驻足观看。一 支棒球队在附近的球场进行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比赛，但 那股说不出的日本气息穿过铁栅栏，瞬间就把我们吸引 了过去。前面的广场上，是一群身着和服的爷爷奶奶，原 来当地的广场舞这么有文化特色！

为了美食，我还是打破了不愿早起的惯例，订上一 个7:00am 的闹钟，去挤那班人最多的地铁，只为了筑 地市场那些刚刚打捞出来最美味的海鲜。东京地铁的早 高峰堪比北京，如果门口的列车员不来推你，恐怕过去十 几辆车也是挤不进去。上班族们都穿着笔挺的西装革履， 黑压压一片，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然而摇晃拥挤的车 厢异常安静，时不时感觉不寒而栗。每停一站，车门口 的20 几个人都会自动下车在门口排成两队，以便让车厢 中部的乘客顺利下车。然而不论是否真的有人下车，他 们一直都会这样做，全程极度安静。我们走出地铁车厢， 才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礼貌又规矩森严的生活习 惯，让人略感压抑的同时，又敬佩不已。

出了地铁口不远，就是这片著名的海鲜市场了，还 好成队的游客或许还没有及时醒来赶到这里。和我们平时印象中的海鲜市场不同，筑地市场的外围，有许多寿司 和海鲜盖饭首先映入了我们的视线。再往前走，大头的扇 贝，生蚝已经在烤炉上面滋滋作响，巨大的龙虾、螃蟹 通红的身体趴在冰面上好不养眼。有的摊位卖着各式各 样的腌菜和昆布，带着围裙的阿姨和大婶，一看就是在 市场里做了许多年的生意，她们看着过往人流的眼神都 带着一种慈祥。前面的蔬菜摊放着一盆新鲜的Wasabi， 早起的居民在为了几颗蘑菇和老奶奶讨价还价。更不要 提各式各样的海鲜产品，鱼子、章鱼、扇贝、三文鱼片、 龙虾……让人羡慕住在这附近的居民，可以每天吃到如 此新鲜的海鲜食材。

实话说，踏上旅行之前，我在乎最多的已经不是目的地的景点和古迹，而是那里到底有些什么美食，再由自 己产生的口水程度多少来决定目的地吧。而日本海鲜，绝 对是可以在排行榜上占据一席重要之地的食物。顶级的深 海食材、新鲜透明的海鲜，在师傅们精细的烹制手法之下 会为你呈现一份精美作品一般的料理。他们对待食物的态 度总是像一位位艺术家，小心翼翼的决定如何摆放这份食 材的方向和位置，用搭配最适宜的酱料保持住食物最纯真 的味道。

转了几个弯，才找到这家筑地市场里最著名的生海胆 馆子，虎喰，“像老虎一样吃海胆”，听这名字就如此威武 霸气。这里会筛选全日本和海外各地最上等的五种海胆进 行对比，给你的味蕾一次全方位的海胆轰炸。大约人民币 400 元，你可以尝到日本国五种不同口味的顶级海胆，对 于海胆爱好者们来说，简直是无法抵挡的诱惑。即便是一 份普通的海胆饭，盖在上面海胆的分量也保证让你可以过 足瘾，加上一颗生鸡蛋的搅拌，口感甜香丝滑无比，吃到 嘴里轻轻一抿就化开一片，又带着一股海物特有的鲜香味道，回味无穷。我们每吃下去一口，总会忍不住发出巨 大的赞叹声，师傅站在我们前面的吧台里面，也望着我们 的吃相一直笑个不停，相信他心里一定也充斥着满足感。

如果你也会有些许无法接受生食海鲜，那经过炭火 烤制，鲜香汁多的海鲜应该可以虏获所有人的喜爱吧。矶 丸水产这家店遍布东京，在市中心疯狂购物的时候总会 见到那么一两家，24 小时营业，也成了当地人最爱的海 鲜烧烤店。当然这里也有新鲜三文鱼刺身，口感丝毫没有 我们平时吃到的那种软面的感觉，肉质弹牙，简直冒着橙 红色耀眼的光芒。巨型的北极甜虾，个头和对虾差不多， 上桌的时候让我们怀疑是不是烤着吃的，鲜甜的一整块 虾肉沾着淡淡的昆布酱油和芥末，简直是给味蕾终极的 享受。

再来看看火炉上，手掌大小的生蚝和扇贝被火烤得 滋滋作响，渐渐被烤出来的肉汁所包裹，咕嘟咕嘟冒着气 泡，旁边放着详细的说明书，告诉你每一样食物要在火上 烤几分钟，什么时候需要夹起来翻一个个儿，保证你在 火候刚刚好的时候把它放进嘴里。这些食物都带着大海 独特的咸味，不需要多加任何多余的酱料，就这样直接的 可以品尝大自然的杰作。最惊为天人的还要数烤螃蟹壳， 里面的食材一定不只有蟹黄，还包括蟹肉芝士等等，打成 肉泥。吃下去第一口的感觉，就像把大海都融进嘴里了！ 那种鲜香难以描述，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味道，总之你到 了日本，一定要去尝试一下。被这些海鲜们腻到的时候， 记得来一口柚子蜂蜜气泡酒，好像提前把夏天都带到了 身边。

在这家店里，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日本人们会卸下一 切武装，你会感受到这才是真正属于日本的夜晚气氛，而 不是我们印象中那个早高峰都极其安静的国度。除了火 上烤物发出滋滋的声响，还有朋友们之间酒杯碰撞的喜 悦，有微醺时候停不下来八卦和笑声，即便走出这间屋 子的时候带着满身炭火味道，又开始淋着淅淅沥沥的雨， 也觉得这个晚上都过得格外开心放肆。

迷失东京，这大概是刚到日本的几天里常常说起的 短语。我很多时候会在眼花缭乱的霓虹灯里丢了方向，被 纵横交错的地铁线路绕慌了阵脚，身边行色匆匆又带着 极度规则感的人们时而让人感到压抑。但是这是切实不 同于昔日的一场旅行，我们默契的舍弃了一些游人如织 的景点，而绕了许多小路，尝到了更多当地新鲜的食物， 看到了一个更真实的美丽国度。

后来我越来越讨厌加入旅行团的队伍，尽管你可以 语言不通，完全不用操心任何行程，不用安排交通工具。 然而也便失去了住在当地人家的乐趣，错过了市场里最 新鲜的那份金枪鱼，错过了和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擦肩而 过，无法相信在迷路的时候，只要有Google Map 就什 么都不会怕，也不能理解在旅途中我最爱的，其实正是 迷路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