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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6

创始人的信,怎么越写越没劲了?

时间: 2020-11-26 编辑:

前两天,沈晖写了一封《威马家书》,给放假归来的威马人提一提精神气。 主要是说,威马百亿融资很牛...

前两天,沈晖写了一封《威马家书》,给放假归来的威马人提一提精神气。

主要是说,威马百亿融资很牛逼,但是今年形势也很严峻,新能源的前景确实很光明,但是生存是永恒的课题。接下来,威马一要狠做产品抓落地,二要进一步提升资金使用效率,敬畏投资人的每一分钱,坚持精细化运营。保持增长,保持前进。

标题是“家书”,可是按照行业习俗,其实也是写给外人看的公开信,吹一吹成绩,聊一聊计划,表一表决心。

读后感觉诚如头上标注的“冷思考”,理智有余,澎湃不足,总有些遗憾:人大概还是穷的时候,写信比较有才华。

新势力的创始人们老写信了。我第一个想起的,是去年3月李斌写的内部信,罗列了蔚来的几个目标和行动,倒是早给忘了,印象最深刻的是这段话:

“世界并不欠我们一个理解,在今天这样一个人人都可以发声的时代,在未来的很长时间内,质疑甚至谣言都是我们在前进的道路上需要面对的现实……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专注在目标与行动上,用坚持不懈的努力不断完善自己,既要仰望星空,又能脚踏实地。”

这段话的普世感很强。事实上,李斌在更早之前的一个采访里就说过,被问到怎么看马斯克造车造得都要哭了。李斌说,“企业家有什么可委屈的,谁没压力呢?这个世界从来不欠你一个理解。”

看,放在谁身上都可以。都不容易。

而放在那会儿的蔚来身上,又多了几分孤胆英雄的悲壮。

那是蔚来最惨的一年:首批ES8交付出现了一些问题,被曝负面;有谣传交付都是内部消化,负面;财报巨亏,负面;股价5刀,负面;裁员,负面。就这负穿地板的行情,还远不是最惨一年里的最惨时刻,并且诚如李斌所言,“其中有些是完全基于臆测的不实传闻”。

宝宝心里苦,但是指望世界一个善良的理解,还不如咬紧牙关给世界一个认真的交代。秦朔当时评价说,对待批评的态度,可以清晰地看出被批评对象的胸襟、自省和自我超越能力。而从这封信里,则能看出一种痛定思痛之后的坚定。那是做人最可怕的态度,意味着谁都拦不住了。这事儿得成。

当然,这个交叉对比并不是想说明,弗里曼·沈的写作水平不如威廉·李。不是的。

沈晖的这封信其实写得很好,带了很多个人色彩在里头。这是创始人写信最要紧的特征,否则就和新闻通稿一样没有灵魂。

个人最喜欢的,显然是楔子部分对《三体》的援引:“生存本来就是一种幸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类有了一种幻觉,认为生存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这就是你们失败的根本原因。”绽放出了一些敝圈罕见的人文色彩。

但问题是,无论怎样冷峻严肃的生死忧患意识,摆在“百亿融资”那么喜庆的消息之后,就很难产生危机共情,反而有种出戏的不真实感。就像每次放假归来,总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同事会愁云惨淡地说自己胖了三斤丑得要死,你于是就想把镜子糊在她脸上:近一点看得清。

如果从纵轴上看,能看得更清。

去年9月,沈晖也写过一封《威马家书》,里面什么好消息都没有,主要是在说车市低迷,威马高层架构做一点调整。但是最后整了一段,莫名震撼,是这么写的:“同学们,请保持我们的勇敢和坚毅,哪怕误解重重,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我们都要坚持为用户创造价值!”

排山倒海,慷慨激昂,而且用词之大力,你怕不是会纳闷造车到底是个什么事业。之所以撕心裂肺,因为彼时威马过得也不是很如意:销量不够多,放话年销10万,到写信前只1万出头;风头不够大,企业比较质朴,被从明星头部挤粗;再加上日常路人看衰、和吉利的官司等等。

即便信里什么都没说,但是情绪到位了。这种火急火燎的真着急“要死了要死了”,和经过深思熟虑的倡议着急“凡人必有一死”,在感染力上有着质的差异。

摆在李斌和蔚来身上,也是一样的。今年,李斌其实也已经写过两封信了,《A New Beginning》和《继续工作,一起克服困难》,一封敬新年,一封致疫情。但你可能没什么印象,因为写信时的境遇已经不同往日了。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蔚来的交付就步上了增长正轨,今年往后已经是在思考毛利率,思考如何成为一家挣钱的公司、伟大的公司了;而在后者发表的当月,合肥项目公布,信便彻底失去了那种和苦难同行的荡气回肠,变得单纯的正能量起来。

即便李斌一定会坚持,“请大家牢牢记住,在很长时间内,我们都是一家求生存的创业公司”,但大家都知道,哥们儿你们稳了。

一无所有的时候,写信才可贵,显得你有追求;有钱的时候再有追求,任何追求,只会让人觉得你是真的奢侈。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一些人在上岸之后,就选择不写了。比如今年在美国IPO的小鹏和理想,何小鹏和李想竟然都没有在招股书里写创始人公开信。他们写信的高光时刻,还要追溯到2018年,那是创始人们都特别热爱写信的一年,并且都写得涤荡心灵。

其中一大半是雷军带动的。他在小米正式向港交所递交上市申请的时候,写了一封公开信《小米是谁,小米为什么而奋斗》,定义小米不是单纯的硬件公司,而是创新驱动的互联网公司。当时十几个企业的CEO跟帖“回雷信”:XX是谁,XX为什么而奋斗。

何小鹏也写了一封《小鹏汽车是谁,小鹏汽车为什么而奋斗》:“我可以非常肯定的是,小鹏汽车期望通过创新、高科技的产品和服务,去改变和创造我们的未来出行生活,让每个人的出行更美好,更智慧。”

同年是车和家三周年,李想写了一封内部信,主题是构建什么样的组织,使命和价值观是什么:“中国汽车十几年的高速发展,城市交通越来越差,车内的体验毫无进步,需要有企业来改变这个现象,这就是我创立车和家的原因。用科技改变出行,让更多人受益,这是车和家的使命。”

这些开宗明义、为企业定调的信,到了要上市的时候反而缺席了,其实是不大符合创业公司习俗的。写信成为创始人的修养,其实正是从IPO招股书开始的。

最早是2004年谷歌,两位创始人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在提交给SEC的文件里,多夹了一份Letter from the Founders,开头就是那句著名的,“谷歌不是一家传统的公司。我们也无意成为一家传统的公司。”往后他们两个人每年都会轮流写一封,夹在年报里。

正如谷歌开创的很多硅谷文化一样,写信这事儿就此成为一个必办事项。那些明星企业上市时,都不免俗地会写一个“创始人公开信”,就好像是进入人生新阶段的仪式一样。

这当然不是SEC的规定动作,不过也没有明令禁止就是了。从法律角度来看,这些公开信简直太装了,因为它披露的信息本质上和正经的招股说明书是重复的,只不过采用了一种更亲民人性化的叙事风格。

但是很多时候,它又很像路演讲稿,具备启发性和煽动性。创始人会讨论公司独特的内核与信念,对行业的革命性颠覆,对眼下时代精神的见解,以及能如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一点,而不仅仅是最大化股东的投资回报。这些上了价值的私货是很难被体现在条款性质的文字里的。

也因此,创始人写信土产于硅谷,顺理成章。这里的创业者大多还带点理想主义,即便最终不免向资本主义作出让步,但比起普通企业家,他们有一种本能向投资人们解释理想主义的重要性:我做这个事很可能不挣钱,但它对社会、人类、文明是很有建设意义的。

从这个源头开始,写信其实也是创始人们和资本对抗制衡的一个浪漫手段,它像一个高能预警,提醒投资人有点耐性,避免短期近视,而要看到长期性。

比如佩奇和布林的那封信里就直白地写道,“我们将为了长期的目标不断完善自我,而不仅仅是为了获得每个月的稳定收入。我们将为经过精心挑选的高风险、高收益项目提供支持。”这可是要吸引人投钱的信啊。

最有理想的还不是谷歌。福布斯杂志曾请学者用大数据分析硅谷几个明星企业IPO时的创始人公开信,佩奇和布林喜欢谈论未来;而最不愿意谈钱的,其实是脸书的扎克伯格,和钱相关的词仅占信件的1.19%,不到其他创始人的一半。他当时强调,“我们始终以我们的社会使命作为主要关注点。”

然而,无论如何三令五申,被资本裹挟前进的创始人们总都不可避免面临选择:利润还是愿景,或者更可能地,利润还是既定发展优先级。再头铁的创始人,你总会看到一些妥协的变化。

当你认真要挣钱的时候,信就势必不那么好看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不好看其实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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